山路,突然就蹦出个白净姑娘,背着药箱,两条大辫子甩啊甩。
我当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,咕咕直叫,午饭都给抛脑后了,一心只想赶到下一个青年家里去家访。
她一见我,就停在三岔路口,那眼神,好奇得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个遍。
“你去哪儿啊?”她声音脆生生地飘过来,普通话,透着股城里人的利落。
我一听,赶紧站住脚,回她:“我奔某某村呢。”她又问我干啥,我把接兵部队家访的事儿一说,她嘴角一弯:“某某村可不近。”然后,直接就冲我笑了,那笑意,像山里的泉水,清澈又带着点儿甜,直接就把我给邀请了:“到我那儿歇会儿吧。”
我心里一咯噔,知青?
就问了句。
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,成都来的,一点儿不扭捏。
我这人,一向是任务为重,嘴上说着“不去了,一坐就耽误事儿”,脚下却没停,继续往前赶。
她也没恼,就那么跟在我身边,走啊走,走了两三百米,路边树林里几间草房就冒出来了,没院墙,看着就一股子朴素劲儿。
“这就是我宿舍。”她边说边开门,又热情地招呼我:“进来歇歇吧。”
我当时心里七上八下,一个大老爷们儿,贸贸然闯人家姑娘宿舍,这不合适吧?
嘴里一个劲儿推辞,她倒笑了:“集体宿舍,没啥。”我还是拗着不进去,她倒直接问我:“午饭吃了没?”我老实交代,没吃,在人家青年家怕麻烦,连口饭都没敢蹭。
她一听,眼睛亮了:“我饭都做好了,还没吃就被叫走了。现成的,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!”
这话一出,我那肚子更是叫得欢了,而且她这姑娘家家的,一点儿不遮掩,落落大方,我那点儿顾虑瞬间就给吹散了。
“成吧,你吃啥我吃啥。”我一屁股坐到那张矮矮的旧原木小餐桌边,碗筷都摆好了。
屋里宽敞,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,东西摆得整整齐齐。
西边墙根儿两张单人木床,一头柳条箱,一头皮箱。
东边那头,石头砌的锅灶,旁边水缸。
“就你俩?”我扫了一眼,好奇地问。
她嗯了一声,说另一个也是成都知青。
我接着问,那另一个呢?
她直接就笑了,指了指南边那张有柳条箱的床:“她男朋友在某某村,去了好几天了,晚上也不回来,就住那儿。”这话一落,我心里就犯嘀咕了,一个没结婚的姑娘,住男朋友家好几天不回来,这……
姑娘没管我心里怎么想,提起铁皮暖壶,给我倒了一搪瓷缸子水,热乎乎的,我一口气就灌了个底朝天。
她去热饭,我嘴上说着“别热了,我急着走”,心里却对她室友的事儿琢磨开了。
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,两碗糙米饭,一个比饭碗大点的搪瓷盆。
我眼睛一扫,羊肉!
我当时就傻眼了,这山沟沟里,知青生活清苦,能吃上羊肉,这得多不容易啊!
我只顾着扒饭,筷子根本不敢往菜盆里伸。
她一个劲儿劝我吃肉,我嘴上应着“行啊行啊”,手却没动。
她急了,直接把菜盆端起来,往我碗里拨肉。
我左手端碗,右手赶紧去挡:“行了行了!”她拨了一筷子,还没完:“这点儿哪够?自己不动手,还得我帮你!”我不好意思再推辞,赶紧说:“我自己来,我自己来!”她笑眯眯地看着我:“你自己来我就不用动手了。”我象征性地夹了一块羊肉,几口扒拉完一碗饭,赶紧放下碗筷:“好了,我吃饱了。”说着就站了起来。
她也跟着站起来,一脸不信:“你个大小伙子,吃这么点儿就饱了?再吃点!”说着,把她碗里的饭拨了一半给我。
我推辞,她坚持,我死活不肯再吃。
掏出半斤全国粮票和5毛钱,悄悄放在小饭桌角上。
我寻思着,按部队伙食标准,一天一斤半粮食4毛5分钱,给1毛5分钱太寒酸,索性拿了5毛。
她看见了,抓起来就往我手里塞:“快收起来,我这儿不是饭店!”我俩推来推去,最后我只好收下,让她赶紧吃饭,别凉了。
我等着她吃完好走人,结果她又冒出一句:“我也吃饱了。”我心里直犯嘀咕,她才吃多少啊就饱了?
“我饭量小。”她解释道,“坐会儿吧。”我明白她是照顾我,就说:“水也喝了,饭也吃了,得赶路了。”她挽留:“急什么,再坐会儿。”我推脱:“再坐会儿天就黑了,回不了公社。”她脸微微一红,直接就抛出一句:“回不去就再回来,我这儿有地方住。”然后又忙不迭地补充:“你住我这儿,我找地方住。”
我当时心里一震,她这是什么意思?
试探着问了句:“你也有男朋友?”她脸更红了,连忙否认:“我哪有男朋友?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。我们过几年还是要回成都的。”然后又软声央求:“你再坐会儿吧。”我心里清楚,我若真住下,肯定不合适。
只好歉疚地说:“对不起,我得走了。”她红着脸儿,还在挽留:“再待会儿吧。”
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站着,近得几乎能闻到彼此的气息,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儿暧昧。
我长这么大,从来没和女孩子单独相处过,心里像被什么搅动了一样,泛起阵阵涟漪。
可我心里清楚,我是来接兵的军人,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。
“我还得去某某村家访呢,谢谢你了。”我感觉自己辜负了她的好意,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。
她见我坚持要走,转身去穿外衣,我趁机把钱和粮票塞到她褥子底下,劝她别送了。
她穿好外衣,执意陪我出了门。
门外,我又说了声别送了,她却说:“我没事,陪你走走。”既然她这么说,我也不好再拒绝,只好边走边道谢:“谢谢你的盛情款待。要不是遇到你,我现在还在饿肚子呢。”她听了,语气里带着点儿遗憾:“我也想盛情款待你,可惜这里没有条件。”我实在找不出话说了,就这么默默地,在她陪伴下往前走。
走了多远,我站住了脚:“你别送了。”她也跟着停下,稍顿,然后轻声问了一句,那声音细得像蚊子嗡嗡:“给我写信好吗?”
我当时就懵了,一个字都蹦不出来。
我承认,我对她有好感,她对我这个军人,也许也有好感。
可就这么一面之缘,我怎么能轻易许下承诺?
也许,是我自己想多了吧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笑着说,“你回去吧。”她却执拗地看着我,不肯挪步:“你走吧。”看她不肯回去,我伸出右手:“再见!”她犹豫了一下,然后伸出手,握住了我的手。
她的手凉凉的,有点儿发抖。
我轻轻地握了一下,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心里,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对不起,善良的姑娘。
我们俩,风华正茂的年纪,在大山深处这么一遇,还互有好感,是不是该擦出点火花,来段浪漫的故事?
可惜啊,什么都没发生。
我们甚至,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。
半个多世纪了,这事儿我谁都没说过,就这么悄悄地藏在心里,成了我一段遥远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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